青砖垒砌的土灶台总在黄昏时分苏醒。柴火噼啪炸裂的脆响中,铁锅边沿腾起袅袅炊烟,在椽木间蜿蜒成淡蓝的信笺。母亲绾起碎发俯身添柴,火光将她鬓角的银丝染成金线,铁铲与锅底相碰的叮当声里,腊肉的咸香混着新米蒸腾的雾气,在八仙桌上织就温暖的网。
我们常蹲在灶膛前争抢火钳,将红薯埋进滚烫的草木灰。火星像夏夜的流萤,在暗红色炭火中明明灭灭。铁锅盖沿凝结的水珠滴落灶台,晕开深褐色的年轮,那是比老黄历更鲜活的时光印记。偷掀锅盖时被蒸汽灼红指尖的痛楚,至今仍在记忆里发烫。
而今返乡,瓷砖灶台泛着冷白的釉光,煤气灶蓝焰安静得令人心慌。可每当梅雨浸湿窗棂,恍惚又见土灶台的火光在墙上游走,像童年未写完的草稿,将暮色煨成琥珀色的糖稀。那些被灶火烘烤过的岁月,早已凝成锅底黝亮的包浆,在某个起风的夜晚,轻轻叩响游子的胸膛。